余光瞥見李云洲在向她頷首,拓跋月便指著藥碗,幽幽泣道:“妾也知此事蹊蹺,,可是,,大王……妾不可能,,也沒有機(jī)會暗害太后,,若大王不信——”
一語未畢,,拓跋月已一手抓過案上的藥碗,,仰首灌了下去,。
“王后!”沮渠牧犍大驚失色,,搶過去時,,碗中只余小半殘藥。將她摟在懷里,,他連連嘆道:“孤沒有疑你呀,,你這性子怎么那么急呢,你……”
“啊——”痛苦的呻喚打斷了他的憐語,,拓跋月眼皮一耷,,徑自暈厥過去,情形與孟太后一般無二,。
在碗中的殘藥里,,李云洲檢出了曼陀羅花和火麻子花末。
“待到秋高氣爽之日,采曼陀羅花,、火麻子花,,陰干,等分為末,,如以熱酒調(diào)服少許,,即可令人昏昏如醉。所謂‘陽盡在上,,而陰氣從下,,下虛上實,故狂顛疾也’,,孟太后所患之癥,,是癲病,湯藥中便有一味推促血行的熏陸香,。熏陸香若與曼陀羅花末同服,,會致人立刻暈厥。不過,,暈厥只是暫時的,,三四個時辰之后,病人便會醒轉(zhuǎn)過來,?!?p> 河西國的太醫(yī)翻查醫(yī)典后,也認(rèn)可李云洲的說法,。
先前的湯藥并無不妥,,而試藥的小內(nèi)侍也沒有問題,王后又肯以身試藥……這些線索加在一起,,自然洗脫了拓跋月的嫌疑,。
如此說來,下藥的機(jī)會只有一個,,那就是湯匙——湯匙是慧心親自拿來的,。
答案呼之欲出。
沮渠牧犍怒不可遏,,急命人將慧心押入大牢,,詳加審問。據(jù)慧心交代,,她與王元曾有意為對食夫婦,,但孟太后卻不肯玉成此事。孟太后之前懲罰王元,,也不只是因為他不小心碾碎了太后的花草,,更是因為反感王元、慧心互有情意。
是以,,慧心對孟太后怨氣滿腹,,不惜下藥泄憤。
得知慧心之事,,孟太后嗟嘆一聲“作孽”,,旋即令沮渠牧犍將其釋歸,讓她前去照顧王元的家人,。沮渠牧犍不想違逆她的心意,,背上一個不孝不仁之名,故此便由她去了,。
這一廂,拓跋月臥在榻上,,氣色已好多了,。
她暈厥之后發(fā)生之事,霍晴嵐已一樁樁講給她聽了,。
內(nèi)殿依然是不允旁人入內(nèi)的,,但李云洲卻被喚了進(jìn)去。
入了內(nèi)室,,李云洲見霍晴嵐正在喂拓跋月喝粥,,微微躬身:“公主?!?p> “你過來,,云洲,”拓跋月道,,“幸好有你在,。”
李云洲面無表情:“只是盡本分罷了,,我自是容不得,,有人誣陷公主的?!?p> 彼時,,從李云洲的眼神中,拓跋月讀出了兩個字:無毒,。
既是無毒之藥,,飲下半碗,不過只是昏醉過去,,那又何妨,?
“本來我還不敢肯定,但如今……”拓跋月拭去唇邊的粥汁,冷笑道,,“我可以肯定,,孟太后不過是想誣陷我?!?p> “慧心是她最為信任的宮女,。孟太后自然要保她性命,而她,,也不會真的在藥中下毒,。這便是最大的破綻?!被羟鐛挂槐趽烊ネ氤?,一壁應(yīng)道。
“是啊,。人一旦忌憚什么,,依戀什么,就很容易露出破綻,?!?p> “公主是什么時候看出,孟太后有意陷害你的,?”李云洲突然問,。
在藥理方面,他甚是精通,,不輸其父,。可在別的方面,,他可不認(rèn)為自己心竅更多,。
之前,拓跋月讓李云洲隨往之時,,他還覺得奇怪,。沒想到,方才在鳴鸞殿外坐了一會兒,,便有人來傳話,,說孟太后暈了過去,王后讓他進(jìn)去號脈,。
待入內(nèi)室,,宮女慧心卻不讓李云洲號脈。李云洲只得在藥碗跟前聞了聞,。在意識到拓跋月被冤枉向藥碗下毒后,,李云洲立時明白過來,,對拓跋月頷首。
他希望她能看懂他的意思,。結(jié)果,,她也真看懂了。不過,,她敢喝藥自證清白,,這倒是李云洲沒想到的。
“早在王元謀害孟太后之時,,我就對她起了疑心,。”拓跋月道,。
“為何,?”
“其一,孟太后不太可能會在一頭發(fā)狂的公牛面前驚惶無措,,任其踩踏驚厥,。你別忘了,當(dāng)年的孟妃,,能親手擒拿刺客,膽量非比尋常,。不過才十余年的功夫,,她的膽氣總不能小那么多?!?p> 李云洲忖了忖,,道:“這倒也是?!?p> “其二,,如果真相蒙塵,素延耆便會被扣押在姑臧,,冒犯孟太后雖罪不至死,,但也必會讓素延耆行程受阻。如此一來,,素延耆無法前往大魏朝貢,,而我大魏天子很可能會為之動怒?!?p> 李云洲仍然不解:“彼時,,大魏、鄯善國的關(guān)系會變得緊張,,但這對河西國有何好處,?”
“對河西國沒好處,,不代表對孟太后沒好處?!?p> “孟太后……”李云洲思量一時,,方才恍然大悟,“孟太后想扶持自己的兒子,?!?p> 她的兒子,叫沮渠菩提,。在連續(xù)意外死去政德,、興國兩個兒子之后,菩提是她唯一的親生兒子,。但是,,沮渠蒙遜卻把王位傳給了沮渠牧犍。
“你終于想明白了,?!蓖匕显滦ζ饋恚八麄兡?,一計不成,,再施一計。若我上了當(dāng),,成了毒害孟太后的惡婦,,沮渠牧犍的王位,也可能會受到威脅……”
李云洲想起沮渠牧犍當(dāng)時的反應(yīng),,鄙然一笑:“他啊,,他就是個糊涂蛋??雌饋砗芡?,耳根子卻軟,還沒判斷力,。他也不想想,,公主大老遠(yuǎn)嫁過來,會無端向太后下毒么,?圖什么呢,?”
霍晴嵐心里也有氣,拊掌道:“此言極是,!”
回想近來種種遭遇,,拓跋月不勝唏噓,遂冷笑道:“看來,,我不能只拆招不出招,。對了,,晴嵐,你讓趙侍衛(wèi)去市井中找些人,,把今日之事傳出去,。”
“公主是想讓你的賢名傳出去,?”
“是賢名,,也是烈名。王后親自試毒,,簡直可歌可泣,。”
李云洲皺皺眉,,道:“這心計也太……”
話說了半截,,又止住。
遠(yuǎn)在異國他鄉(xiāng),,不多些心眼怎么死的都不知道,。拓跋月做得沒錯。
此番,,河西國王后的烈名,,在宮中不脛而走,甚至傳到了宮外,。上至河西國王,,下至士人白丁,無不對其交口稱譽(yù),。各式補(bǔ)品,也流水價似的送入德音殿中,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