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深如許,雪光逼眼,,似湮沒了先前的燭火明燈,、繁弦急管……
散筵之后,,沮渠菩提和沮渠無諱的牛車,拐了好幾個彎,,才在一條深巷中碰了頭。
沮渠無諱跳進沮渠菩提的車中,掀簾便見他黑著一張臉,,暗覺好笑,遂拍他肩道:“怎么了,,阿干,?得了這么一份厚禮,,還不開心啊,?”
“你少揶揄我了,。”沮渠菩提抖落弟弟的手,,翻了個白眼,,“她在罵我、警告你,,你不知道么,?”
“哦?”
“司馬倫??!晉代那個司馬倫是什么腌臜貨,后來又是什么結(jié)局,??。克谷荒梦腋??我……我……我真想給她一耳光……”說著,,他拎起那只銘熊柄青瓷燈,便欲往地上摜去,。
沮渠無諱正想去攔,,卻見他已收回了動作,忍怒道:“罷了,,不如女子一般見識,。”
“我倒覺得,,那個武威公主,,今日出言譏刺阿干,不是一件壞事,。一則,,暴露她心虛——原來我們的人探來的事都是真的?!本谇o諱道,,“魏國本來就只有三個公主,哪能突然冒出四個來,?還不是個冒牌貨,?我聽說,她在民間生活多年,沒吃過幾頓飽飯,,連頭發(fā)都長不好,。一試探,果然啊,?!?p> 沮渠菩提噗嗤一笑:“還是你小子會辦事兒。二呢,?”
“二,,這個新嫂嫂,可不是一個不好對付的人,。她與王兄若不是一條心,倒也罷了,;若是一條心,,我們往后須得更小心才是?!?p> 此話說得機深,,但兄弟倆自有默契在心,無須說得過細,。
沮渠菩提沉思片刻,,喃喃道:“是啊,她可不是先前那個怯柔柔的王嫂,?!?p> 二人低首絮絮而語,聲音愈發(fā)低了,。
送走沮渠菩提后,,隨扈尚榮侍奉著沮渠無諱重回車中,問道:“大王,,你真的要給拓跋公主畫像么,?”
沮渠無諱詭然一笑,面上的酒渦似隱藏了不可言說的秘密,,連語調(diào)也變得神秘莫測:“要啊,,我什么時候騙過漂亮的女人?討好討好她,,又有何妨,?”
尚榮欲言又止,見沮渠無諱目色狠厲,,才道出心中困惑:“大王今日恐怕已得罪公主了,。”
“哈哈,第一,,先不說別的,,至少我今日必須還他們一個人情——想看武威公主出丑的人可不止一個。至于這第二嘛,,我也很想知道,,這個女人的底線在哪里?哈,,還真是令人意外?。 ?p> 吁嘆一聲,,他又自言自語道:“可惜,,這么好看的女人,卻跟我沒什么緣分,?!?p> 尚榮知他老毛病又犯了,微不可察地搖搖頭,。
就在沮渠家的王爺秘會之時,,拓跋月已打發(fā)走了沮渠牧犍,獨宿于德音殿中,。
無論胡人漢人,,帝后或是王后都沒有同宿通夜的慣例,況說二人還未正式成婚,。
不過,,沮渠牧犍臨走之前,倒有意無意地把她肩背撫了一把,,贊了一通王后貌比西子,、聲若鶯鸝的話。
拓跋月心底有些抗拒,,卻也不好行之于色,,只倩然一笑,掩唇打著呵欠:“路上有些顛簸,,妾有些乏了,,明日再與沮渠長談不遲?!?p> 沮渠牧犍頓覺失禮,,忙帶了討好的笑意,溫然道:“是我疏忽了,。早些睡罷,,明日我再帶你去宮中四處走走,,晚上我們再看夜雪宮燈,秉燭長談,,可好,?”
“好呀?!蓖匕厦髟禄仨恍?,頗有些顰顧多姿的風(fēng)情。
沮渠牧犍抱了抱她,,才眷眷不舍地去了,。
拓跋月如釋重負,揉了揉太陽穴,?;羟鐛挂槐跒橥匕厦髟滦秺y理容,一壁低聲道:“公主今日受委屈了,?!?p> “不委屈。藏不住尾巴的人,,一早就跳了出來,這不是很好嘛,?!?p> 霍晴嵐點點頭,道:“也對,。他們是不是知道,,你本不是三公主?”
“也許吧,。禿發(fā)太妃,、沮渠無諱、沮渠菩提可能知道一點什么,。也不奇怪,,哪有不漏風(fēng)的墻?”
“那大王呢,?”
“晴嵐,,你猜大王為什么非要娶大魏公主?”
霍晴嵐想了想,,忽而恍然大悟:“他只是想和大魏聯(lián)姻,,鞏固邦交,至于來的到底是不是公主,,并不重要,?!?p> “是啊。所以,,我只要對他有些價值,,他便不敢輕視我?!?p> “公主說的價值是……”
“沮渠無諱,、沮渠菩提絕非善類,但他們真正針對的不是我,?!?p> “也是,就算他們不喜歡你,,也不至于在宴席上讓你出丑,。他們分明是在針對他們王兄?!?p> “沮渠菩提的心思不難猜,。他是正宮所出的兒子,上面兩位兄長都做了王世子,,沒想到他父王把王位傳給了庶兄,,他怎么咽得下那口氣?至于沮渠無諱,,應(yīng)該和沮渠菩提走得近,。這人年齡雖不大,心思卻很深沉,?!?p> “明白了。那我們要提防此人,?!被羟鐛顾剂恳粫r,“公主現(xiàn)在和大王是一體的,?!?p> 拓跋月頷首:“但我還看不出,沮渠牧犍對這兩個王弟是什么態(tài)度,。也許,,他一直縱容他們;也許,,他只是裝作不在意……”
“奴聽公主說過,,大王以前就把他的世子送到平城去侍奉至尊了,想來他對這河西王位也甚是看重,,我想他不會容忍別人侵犯他的權(quán)威,?!?p> “言之有理,”拓跋月滿眼激賞之色,,“晴嵐,,在這異國他鄉(xiāng),有你相伴,。真好,。”
霍晴嵐羞澀一笑:“我也只是猜,,還怕猜錯了,。”
“我們細細去看,,總能看得分明,。”
“對了,,我有一事不明,。公主讓我預(yù)先準(zhǔn)備的那些禮物,怎么就剛好派上用場了,?你知道有人想當(dāng)場羞辱你,?”
“當(dāng)然不知道,”拓跋月朝她眨眨眼,,滿是狡黠笑意,,“燈還是那盞燈,至于這燈的來源么,,我說他是趙王司馬倫的,難不成有人會去查證么,?”
“呀,,胡謅的呀!公主,,你……”霍晴嵐噗嗤一聲,,好容易忍住了笑意,“佩服,,佩服,。對了,要是那個酒泉王真的送來了畫像,,咱們……”
“掛,,當(dāng)然要掛,不僅要掛,,還要掛在醒目之處,,對大王好好夸贊一番,。”
霍晴嵐驀地明白過來,,忙應(yīng)了一聲,,為她拭去唇上的脂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