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六回
冥州城的尋常居,,是一座低調(diào)奢華的酒樓,,共有三層,其中二樓和三樓俱有隱秘性極好的寬大廂房,,布置得十分素雅,,由專人伺候著,。
今日沈祿定了三樓的芙蓉房,還叫了一桌親由尋常居大師傅做的菜,,自己先吃著茶,,品著點心,倚在窗臺,,盯著下面熙熙攘攘的街道,,尋思著那叫做云孤飛的到底長什么樣子。姓名是挺狂傲,,便是不曉得人是否和他一樣,,性子爽朗。若是性子爽朗,,生意做不成,,還能做個朋友。
沈祿的貼身小廝沈遠(yuǎn)看看日頭:“午時快到了,?!?p> 沈祿嗯了一聲,仍舊瞧著下面,。正是用飯之際,,尋常居門前車馬流水,大爺公子小廝川流不息,。沈祿瞧見幾個熟面孔,,其中一個身邊還攏著一個面生的年輕女子,不由得笑道:“那姚大公子膽兒肥了,,光天化日的,,竟敢瞞著家中河?xùn)|獅,撩撥別家的女子,?!?p> 就在他盯著姚大公子身邊的女子看時,一輛不起眼的牛車緩緩在尋常居前停下,,一個年輕小伙跳下牛車,,從車廂中引出一個灰頭土臉的少年來。
鼎州出名的酒樓自是極多,顧嬌卻是攏共沒去過幾次,。顧源倒是回來與她說過幾回,,說是那些酒樓菜式不過爾爾,比不上自家廚房做的,。
如今她跟在阿孤后頭,目不斜視,,卻是將這尋常居看個清清楚楚,。尋常居樓內(nèi)擺設(shè)大氣而不失精美,與鼎州酒樓的小巧精致相比,,別有一番風(fēng)情,。
穿著漿洗得筆直青衣的博士,不慌不忙將穿著寒酸的兩人帶上三樓,,在芙蓉房外恭敬道:“沈大公子,,您的客人到了?!?p> 房內(nèi)屏風(fēng)座立,,沈遠(yuǎn)從里頭迎出來,見到阿孤和顧嬌,,眼中閃過一絲詫異,,面上卻是不顯,只請兩人進(jìn)去,,對博士道:“可以上菜了,。”
房內(nèi)擺設(shè)自又是大氣精致,,光光是進(jìn)門前那座屏風(fēng),,便價值不菲。阿孤走在顧嬌前面,,卻是目不斜視,;而顧嬌自小見慣了,自是不稀罕,。沈遠(yuǎn)心里頭想:這兩個莫不是不識貨,?
沈祿雖然是個富家子弟,卻也是見慣了風(fēng)浪的,,自是面帶笑容親迎上來:“這位便是云兄弟罷,?快,快坐下,。外頭可熱,,喝上一兩杯清茶解解暑。”
阿孤應(yīng)了聲,,卻拖開一張圈椅,,讓顧嬌坐下,才朝沈祿道:“我是云孤飛,,這位是顧大源顧小哥,。”
“噢,,莫不是那位丹青妙筆小哥兒,?”沈祿瞧著顧嬌一副灰頭土臉的單薄模樣,心中更是覺著人不可貌相,。
他拱手道:“久仰久仰,,顧小哥一手妙筆丹青,不過寥寥數(shù)筆,,便將那蘇秋成比了下去,,沈某甚是高興。來,,來,,顧小哥,沈某敬你一杯,?!?p> 沈遠(yuǎn)趕緊斟酒。
阿孤將酒杯攔下來:“小哥兒不勝酒力,。我們也不喝酒,,沈大公子,先談?wù)铝T,?!?p> 沈祿卻是一愣,轉(zhuǎn)而大笑道:“倒是實在人,!不過既來了這尋常居,,便來嘗一嘗這尋常居的菜肴,吃飽再說,?!?p> 說完一拍手,似云團(tuán)般的侍女便端著托盤,,將一盤盤菜肴端上來,。
不過須臾,數(shù)樣精致的菜式便擺滿桌子,,花團(tuán)錦簇的,,甚是好看。
那沈祿長相俊俏,又是富戶子弟出身,,卻絲毫沒有薄待兩人,,顧嬌不由自主地多看沈祿兩眼。
沈祿熱情道:“我聽那施大叔說兩位皆是南人,,便特意交待了大師傅,,讓他做得精細(xì)些。兩位快嘗嘗,,這大師傅如今可是極少下廚了,。”
他分別給兩人夾了一塊肉,,催著兩人嘗了,卻見阿孤不慌不忙,,那顧小哥的吃相也甚是斯文,。他心中又對這兩人有了一分好感。
沈祿正要說出方才那塊肉是何種肉,,顧嬌忽而說:“這是秦州的鹿肉,,鹿肉之中,要數(shù)秦州的最為鮮嫩,,入口極鮮,。”
沈祿一怔,,須臾才拍手笑道:“沒成想顧小哥不僅是個丹青高手,,還是個善吃的。沈某這是遇上知己了,!”
顧嬌卻說:“沈大公子這一桌好菜價值不菲,,不知沈大公子要與我們談什么條件?”
沈祿又是一怔,,開始他看顧嬌瘦小,,像個乳臭未干的少年,又縮在云孤飛后頭,,想必不過是仗著天賦,,聽令于云孤飛。如今一看,,這顧小哥竟是個不可小覷的,。當(dāng)下他便笑道:“沈某不才,雖得沈家庇護(hù),,卻早就自己單槍匹馬出來做生意,。去年尋了些路子,開通了往蘭國的商道。那蘭囯人甚是崇尚我大月朝的文化,,平日里俱是效仿我大月朝百姓的日常,。此前我與蘭囯的大商戶考察過,若是在蘭囯售賣瓷器,,定是極大的銷量,。只不過我向來愛售些精致的新鮮玩意,對那些粗造劣質(zhì)的看不上,。本想和那蘇秋成合作,,沒成想那蘇秋成卻是個怪脾氣的。幸得近來發(fā)現(xiàn)了顧小哥的丹青妙筆,,甚好甚好,。這條件嘛,便是顧小哥幫我做彩繪,。酬金好說,,每成一批酬勞一百兩?!?p> 一百兩對于彩繪畫師來說,,是極高的酬勞了。在冥州,,城中一座一進(jìn)的小院子售價為三百兩,。老百姓的日常嚼用,平常小康人家,,也不過數(shù)十兩,。
沈祿一口氣說完,靜待顧嬌面色變得激動,。
卻沒成想顧嬌面色照舊淡淡:“沈大公子所說的每一批數(shù)量是多少,?工期為多久?若是全由我繪制,,我定然勞累至極,,趕不出來。若是精心定制,,數(shù)量極少,,我必然花費更多的功夫去繪制,這與數(shù)量大的自然又是不一般,,價錢自是也不一樣,。”
“哈哈哈,!”沈祿哈哈地笑起來,,聲音襯著他俊朗的面容,,倒是有些迷人。
他邊笑邊撫掌道:“沒想到顧小哥竟然是個滴水不漏的人,,沈某開始一心想著要扳倒那蘇秋成,,這些細(xì)枝末節(jié)竟是沒有考慮到,是沈某疏忽了,。若是顧小哥站在沈某這一旁,,那蘇秋成定然是狼狽不堪?!?p> “我們不參與你們之間的恩恩怨怨,,我們只要錢?!鳖檵傻?。
沈遠(yuǎn)開始肅然起來,往常他覺著自家的大公子談笑之間便將生意做了,,如今卻屢屢碰壁,,自打從那蘇秋成開了先例,今日又碰著一個伶牙俐齒的小哥兒,,大公子近來時運不濟(jì)啊,!
“好,,好,好,?!鄙虻撨B連答應(yīng)。不過,,日后只要他們摻進(jìn)了冥州這淌渾水,,便是自身難保。
談了一半,,顧嬌忽而覺著有些肚餓,,自己拿了筷子吃起菜來。
既吃完,,評判道:“羊羹不錯,,鹿筋不夠爛,芙蓉豆腐怕是放在井水中的次數(shù)不夠,,略略有些豆腥味,。雨前龍井,怕是沒用天然泉水,、雪水,?!?p> 沈遠(yuǎn)愕然,將自己手上的茶放下,,撫掌大笑道:“沈某此時對顧小哥那是心服口服,!”不過他送顧小哥二人走時,覺著顧小哥身旁的那個黑臉大個子,,應(yīng)該也不是省油的燈,。明明看著兩人年歲不大,卻是不容人小覷,。他站在窗邊,,看著二人淡然地上了牛車,不由道:“自古英雄出少年,,那蘇秋成,,怕是坐不住了。沈遠(yuǎn),,你自去查一查方才那兩個小子的底細(xì),,這兩個小子不簡單?!?p> “是,。”蘇秋成恭敬應(yīng)下,。
尋常居樓下,,顧嬌在牛車?yán)铮従彽赝铝艘豢跉?,拍拍胸脯:“嚇?biāo)牢伊?,幸好那沈大公子是個繡花枕頭?!?p> “不,,那沈大公子只不過是藏拙?!卑⒐吕樟死吓?,驅(qū)趕著它緩緩駕離。初到冥州不久,,他便知曉這冥州有四大戶,,分別是朱家、沈家,、焦家以及后起之秀的蘇家,。前三家乃是盤踞冥州數(shù)十年的富戶,蘇家后起,,根基雖然薄弱,,但因攀了梁家,,三女一子又極能干,是以如今如火如荼,,炙手可熱,。只是,他們這兩個外鄉(xiāng)的小子,,想要從這四戶人家中分得一點羹湯,,怕是困難重重。
由來是撐死膽大的,,餓死膽小的,。阿孤回想起方才在飯桌上,顧嬌優(yōu)雅的坐姿,,無可挑剔的進(jìn)食姿態(tài),,雖然穿著極其寒酸的衣衫,但仍舊有一種與那尋常居融為一體的感覺,。她,,生來便是屬于那種環(huán)境的。阿孤心中一澀,,更加堅定了來時的決意,。不管如何,只要顧嬌在他身邊一日,,他便要盡他所能,,好生嬌養(yǎng)著她。
畢竟,,是他先覬覦了她……
顧嬌還有些余興:“那顧源是個小騙子,還說外頭酒樓的菜式比不上家里的,,卻又時常在外頭吃酒吃飯,。原來在外頭談生意這么刺激,我若是個男子,,定是像顧源一樣,,天天在外頭跑,不用整日拘在深宅小院中,,不是和針線作斗爭,,便是和姐姐妹妹們呷醋兒。怪道娘親平日里也愛尋那些管事訓(xùn)話,,原來卻是要讓他們曉得,,巾幗不讓須眉,女子亦能獨當(dāng)一面,?!?p> 阿孤:“……”這顧嬌果真是商賈之家的人,,以前不顯,如今嘗了些甜頭,,便蠢蠢欲動了,。
車過布衾鋪子時,阿孤道:“冥州的秋風(fēng)來得早,,如今早晚也有些涼了,,我們先置著些被褥厚衫,可好,?”
顧嬌眼一亮:“好呀,!”在顧家,她最最最喜歡的,,可不就是穿新衣了,!
然而方踏進(jìn)鋪子,才后知后覺,,她如今可不是在顧家,,而是依仗著阿孤的顧小哥,囊中羞澀,,并無多少銀錢,。而且,這家店售賣的竟是野獸的褥子,、裘衣什么,,價格竟也是不便宜。光光一張褥子,,便要價一貫錢,;那裘衣更甚,足足要兩貫錢,。
長得肥頭大腦的掌柜大叔,,手上拎著褥子,口沫飛濺:“可不是我吹,,這冥州冬季,,天寒地凍的,每戶不置上一兩張褥子,,怕是過不了冬,。至于裘衣嘛,也有那便宜的羊皮,,但穿起來自是沒有這么好看,,是吧。你們兩兄弟也可以只買一件裘衣,,哪個出門便哪個穿,,在我們冥州地兒,,都是這么干的,大伙誰也不笑話誰,?!?p> 裘衣顧嬌也有那么幾件,還是極為少見的白狐裘衣,,針線娘子做成連帽的,,下過初雪的日子,披上裘衣,,懷里還揣著暖和的湯婆子,,腳上蹬著暖和的靴子,賞梅賞雪是最好不過的一件事,。只是她向來不愛出門,,屋中又是燒著地龍,或是冬日里火盆不斷,,手中的湯婆子都是還溫著便要換新的,,還未曾試過冰冷的滋味。
于是她偷偷拉了阿孤的衣袖道:“我向來不愛穿裘衣,,不若先買上一件裘衣,,等以后有了錢再多置一件?!?p> 別的事阿孤都可以依她,,唯獨這件事不行。他自來了冥州,,整日在冥州城里轉(zhuǎn)悠,,見才夏末,這大街小巷的布衾鋪子便掛上了厚厚的褥子和各式皮毛的裘衣,,想來冥州的秋冬定是酷寒,。當(dāng)下便告訴那掌柜大叔:“褥子來上四張,狐皮做的裘衣各一,,再要上一件羊皮的……”
眼看著阿孤還要繼續(xù)點下去,顧嬌當(dāng)下嚇得連連扯他的衣袖:“阿孤,,阿孤,!”
那掌柜大叔歡快道:“小伙子是個爽快的,咱也是爽快人,,你要上這么多,,看你身邊這位小哥是個怕冷的,就送你們一雙護(hù)膝,?!?p> 午時的日頭還有些熱,,顧嬌抱著那幾張厚厚的褥子,感覺自己都快被熱出汗來了,。
置辦了褥子等物,,又買了其他物什,倒是滿滿當(dāng)當(dāng)又裝了好些東西,?;氐矫┪荩檵蓪|西一歸置,,便覺得這茅屋竟是有幾分像樣了,。
一通忙活,自是有些累了,,正倚在土坑上,,搖著蒲扇,打著瞌睡,,院門就響了,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