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五章 辦事不利
祁梟然伸手摸摸云佑頭頂?shù)耐枳?,笑道:“你不怪我將你帶回建滄城??p> 云佑擰了擰衣擺:“我沒有,?!?p> 祁梟然見她不好意思的樣子,伸手將她攬過來:“我說,,要帶你在身邊,便會一直帶你在身邊,,你生氣也好,,怪我也罷,不論是去建滄還是去別的地方,,我都會一直帶你在身邊,,與其將你藏在我看不見的地方,不如把你拴在身邊才放心,。阿佑,你明白嗎,?”
云佑被祁梟然錮在懷里,,動彈不得,聞到他身上的冷梅子香,瞬間臉頰緋紅:“你放開我,!祁梟然,,你說話就好好說話,你怎么老捏啊戳啊抱啊的,!”
祁梟然大笑著將云佑放開:“好,,好,放開,?!?p> 云佑掙脫出來,拉拉衣袖斜著眼道:“師傅說得對,,男人都是登徒子,!”
祁梟然一愣,旋即低頭用拳頭抵住嘴唇,,他都忘了,,她只是個十歲,哦不,,應(yīng)該是十一歲的丫頭,。
兩人說話間,不覺天色漸漸黑下來,。
用過晚膳,,祁梟然著人在主帳里搭了一張小床,緊挨著他的臥榻,。一開始云佑不樂意,,非要同屠三娘睡,祁梟然唬她,,說如果她去同屠三娘睡便是承認了她女兒身份,,第二天就要被趕出軍營,云佑這才乖乖聽話,。
入夜,,云佑躺在小床上,,睜著眼睛睡不著,,側(cè)臥著盯著躺在踏上的祁梟然,再過兩天便要回建滄城了,,太沖山,、滄瀾宮、蘇家,、戰(zhàn)家,、赫連皇室、其他兩個大家族,,她不知道自己即將要面對什么,,心中難免忐忑,。
“阿佑……”
云佑聽祁梟然喊她,趕緊閉上眼,。
祁梟然見她裝睡,不禁好笑,,他早發(fā)現(xiàn)在黑暗中如同小獸一般發(fā)亮的一雙眼睛,,盯得他毫無困意,如果不出聲,,不知她還要盯多久,。
他知道她在想什么,曾經(jīng)有多少個夜晚他也如同她這般,,在自己那一方小天地中輾轉(zhuǎn)反側(cè),不知未來,,不明歸處,,許多問題沒有答案,也沒有人可以給他答案,。
他是戰(zhàn)家的三公子,,是已故的戰(zhàn)辰峣夫婦的遺子,爺爺戰(zhàn)擎將他送給大伯戰(zhàn)辰嶸撫養(yǎng),,從小他的世界里只有大伯那刻板嚴肅的臉,,從他記事開始,便是每天無休止的學(xué)習(xí)和訓(xùn)練,,書法,、武功、排兵,、對弈,、歷史、權(quán)術(shù),,以及如何殺人,。
他記得,有一次大伯讓他蒙上雙眼練弓,,大伯將那柄小小的弓箭放到他手里,,已經(jīng)練習(xí)過無數(shù)次的他雖然被蒙住眼睛,但細小的胳膊早已經(jīng)對開弓滿弦的動作形成了精準的記憶,,一箭又一箭,,他幾乎沒有間隙的將箭筒中的箭快速射出,他很自信一定箭無虛發(fā)。當他滿心歡喜的在大伯的夸贊中拿下眼罩時,,映入眼簾的不是滿環(huán)的弓靶,,竟是一個懸掛在絞架上支離破碎面目全非的人,炎炎烈日炙烤著大地,,陽光刺痛他的眼睛,。
他感覺自己忽然像是中暑,幾乎快要暈過去,。
大伯看著他發(fā)白的臉色,,滿意的道:“多幾次,你會習(xí)慣的,。”
那時候他不時與爺爺進宮參加皇家的宴席,,其他幾大世家也總會有小公子一同出席,,他們總是扎堆在一起玩兒石子、投壺,,每當此時,,他便遠遠的看著他們那一方天地陽光普照,而自己則像永遠在陰暗中,。
許是覺得他太過冷漠,其他世家的小公子,,也不太同他玩耍,,只有蘇家老二總湊到他身邊,居高臨下的看著他,,傻不拉幾的問他許多諸如“你們家是不是特別多兵器”,、“你們家是不是每個人都會打仗”之類的問題,。
有一次,,他問大伯為何別家的小公子們都可以遛鳥打馬,,而他只能沒日沒夜的訓(xùn)練,。
大伯依舊板著一張臉,警告他以后都不許再問這些問題,。
那個時候他那么小,,但已經(jīng)學(xué)會了將所有疑問、情緒,、痛苦,放在心中。直到六歲那年,。
六歲那年,,大伯第一次帶他去到家和皇宮以外的地方,他見了一個人,,那個人告訴他,,他的父母是誰,他如何降世,,他這些年的刻苦都是為了什么,。
那人將小小的云佑帶到他的眼前,對他說:“你看,,你并不孤獨,,這丫頭與你同命相連?!?p> 年僅六歲的他,,看著坐在那個人懷里的小小云佑對著自己伸出手,于是他試探著將手放到這小小的人兒眼前,,他的手剛一伸過去,,便被云佑樂呵呵的抓住,那一瞬間指尖傳來的溫軟觸感像是想要融化他整顆心,,他趕緊別扭的甩開手,,退后兩步,心中嫌棄,。
離開時,,云佑一直用明亮又不諳世事的眼睛對著他一眨一眨,,他趕緊回過頭跟著大伯下山,然而那一雙眼睛終歸是明亮了他黑暗的心,。
大伯說,,等他長大,就可以將她接到身邊,。
第二年他又去了那里,,以后的每一年他都會去,從她牙牙學(xué)語到爬樹下河,,每一次他都遠遠的看著,直到政德十二年,,大伯將祁連殿交到他手中,。
再見,,是這個丫頭從房頂上摔下來,小心翼翼的問他:“你就是我主子,?”
六年他從一個陰暗的小孩長成一個偏偏少年,,有一個小丫頭,,一直溫暖著他的心,。
祁梟然看著云佑從裝睡到漸漸呼吸均勻,才從踏上下來,,他墨色的中衣輕輕劃過賬內(nèi)的絨毯,,在云佑身邊停下來。
丫頭,,命途坎坷,,也無可懼,你要記住,,我在身邊,。
政德十五年,滄瀾宮,。
南方的春雨淅淅瀝瀝下了整日,,宮中官道上難得見一人影,各宮都閉著門戶,,或三五小聚,,或各自歇息。
此時,,一人從南玄門側(cè)門打馬而入,,竟策馬在宮中疾馳,雨滴拍打著他頭頂寬大的斗笠,,打起四散的水花,。
終于,他在勤隆殿前停下,,疾步步上臺階,。
魏福臨正耷著拂塵,靠在漆紅的柱子上打盹,,這綿綿春雨讓人絲毫提不起精神,,忽而遠遠聽見馬蹄聲,便見騎馬之人直奔勤隆殿而來,,魏福臨虛瞇起眼袋深深眼睛,,望向來人,待看清楚,,也不顧殿沿外密集的細雨,,趕緊迎上去:“李大人,,您回來了?!?p> 刑部尚書李昌東將斗笠取下來客氣的交給魏福臨:“魏公公,,望稟報一聲,,李昌東求見,。”
魏福臨連忙接過濕漉漉的斗笠,,畢恭畢敬:“李大人,,皇上正在等您呢,您去吧,?!?p> 李昌東對魏福臨拱拱手,便直入勤隆殿,。
魏福臨的徒弟小德子見自家?guī)煾祵畈龞|客氣得過分,,端著茶不屑的撇撇嘴。
魏福臨一拂塵扇在小德子屁股上:“管好你的眼,、閉好你的嘴,。”
別的人不知道,,總管太監(jiān)魏福臨卻是知道的,,李昌東不僅僅是刑部尚書,更是皇室刺殺部隊“九域”的最高負責(zé)人,,說不得是這宮里比他還要得皇上信任的人,。
李昌東進殿,跪于光滑的黑色大理石地上:“臣,,拜見皇上,。”
政德帝正坐案前,,抬起如鋒的眼:“起來吧,。”
李昌東并不起身,,政德帝見此,,只頓了頓,便繼續(xù)低頭看手中折子,,整個大殿針落可聞,。好一會兒,政德帝才放下手中奏折,,聲音低沉:“辦砸了,?”
李昌東將頭重重磕在地板上:“臣辦事不利,。”
政德帝冷哼一聲道:“一個小丫頭,,也能從你手中溜走,。說吧,怎么回事,?!?p> 李昌東這才抬起頭:“自太沖山,云渺被臣重傷,,下落不明,,我們一直未見著他徒弟,料想一早便被云渺送走,,臣便派人從建滄沿官路要道八方追索,,按照您的指示,尋找十歲左右孩童,,但凡落單的一個不漏,,可并未尋得要尋之人,反而一直有消息傳回,,九域派去北方的人一直同一股不明勢力交手,,被諸番阻攔。直到三個月前祁連山前一邑傳回消息,,但等九域影衛(wèi)趕到時,,那孩童卻如憑空消失一般?!?p> 李昌東頓了頓,,接著道:“年關(guān)后我們派出十多名影衛(wèi)趕往祁連腹地,結(jié)果……結(jié)果回來的全是尸體……”
政德帝端起青花白瓷的茶杯,,輕輕綴了一口,,放回幾案上,茶杯觸碰光潔良木,,發(fā)出清楚利落的一聲脆響,。李昌東立即噤聲,重重跪匐在地,。李昌東聽見皇帝手中核桃交替摩擦之聲,,過了許久頭頂才傳來赫連政德低沉的聲音:“查?!?p> 李昌東將手握拳,,重重觸地:“遵旨!”
李昌東起身退出大殿,,赫連政德晦暗不明的目光掃過地上勤隆殿的雕梁畫棟:這么多年,,到底是誰,,一直在暗處阻撓他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