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十年前,曾有一名高手以在三十之齡名動江湖,,一生罕逢敵手,。
由于此人無欲無求,,只羨閑云野鶴之樂,便有了“閑云居士”之稱,。
閑云居士還有一個別稱,,叫作“雙絕居士”——只因他左手使短劍,右手舞長刀,,而這兩門武功分別名為“輝日劍”與“映月刀”,,皆屬上乘之品。
不過天下之大,,高手輩出,,閑云居士得以名動一時卻是因?yàn)檫@兩門武功集于一人而互相配合時的威力非同凡響——一長一短,一刀一劍,!
閑云居士隱居在鶴鳴山多年,,至今收有兩徒——首徒傅瀟繼“輝日劍”,為六扇門中的第一新人,;二徒夏逸承“映月刀”,,乃凜風(fēng)夜樓新一輩的翹楚。
師兄弟二人同承一脈,,性情卻截然不同,。
傅瀟克己守禮,行事膽大心細(xì),;夏逸游戲人生,,行為玩世不恭。
傅瀟儼然風(fēng)流名士,,夏逸極似江湖游俠,。
傅瀟所長,詩詞歌賦,;夏逸喜好,,扯皮賭博。
兩人唯一的共同點(diǎn)便是酒——上等佳釀或是摻水臜貨,,兩人都喝的下,。
除此之外,二人差別之大就像是把秀才和草莽放在一塊兒,。
“哼哼,,我不過試試你這貪玩成性之徒有沒有退步?!?p> 傅瀟說話間已然收劍回鞘,,其鞘隱于紫衣長擺之下,若不定睛細(xì)看,,絕難察覺,。
夏逸拿起酒壺,,微飲兩口之后,說道:“你是不是又要開始說教了,?”
傅瀟皺眉道:“正如師父所言,,你是一個聰明人,不過專攻吃喝玩樂,。”
聽得師兄如此夸獎,,夏逸趕緊回敬道:“在師兄這樣的天才面前,,師弟不敢驕橫?!?p> 傅瀟道:“你在褒我,?”
“這是自然?!?p> 夏逸微微笑道:“琴棋書畫,,師兄樣樣精通,聽聞百花苑與須盡歡的兩位花魁也常邀師兄吟詩作對,。
上堂是清正名捕,,入樓是風(fēng)流雅士。
換了師弟我,,衙門自是不待見我,,去趟青樓更是連人家花魁的裙邊香味兒都聞不到?!?p> 傅瀟的臉?biāo)埔褮獾萌缢囊路话阕?,輕哼兩聲之后,反手向夏逸射出一物,。
夏逸抬手接住“暗器”,,乃見掌中之物居然又是一封信箋。
“這便是你要的東西,?!?p> 傅瀟如此說道:“昨夜你托人來尋我求助,我便趁夜調(diào)出卷宗,,抄寫了一份給你,。”
夏逸道:“有勞師兄,,若非你手下那小王見我不太順眼,,我也不會要師兄親自奔走一趟?!?p> 傅瀟道:“我這兩次助你已算是以公徇私,,別讓我知道你是要做些作奸犯科之事,。”
“不敢,,師兄一身正氣,,實(shí)乃我的榜樣?!?p> 夏逸趕緊肅然道:“話說回來,,聽聞六扇門派你調(diào)解我凜風(fēng)夜樓與聚雄幫的糾紛,為何這些日子始終沒見過你,?”
傅瀟道:“你是凜風(fēng)夜樓的長老,,自然知道聚雄幫在朝中有后臺?!?p> 夏逸道:“一個黑道勢力能在天子腳下做到如此規(guī)模,,當(dāng)然是有后臺的?!?p> 傅瀟目光一閃,,似有深意地說道:“所以凜風(fēng)夜樓當(dāng)然也是有后臺的?!?p> 夏逸微微笑了笑,,沒有接話——很多時候,哪怕是面對最親近的人,,有些話也不必說的太直白,。
至于聚雄幫的后臺便是當(dāng)今朝廷重一人之下,萬人之上的丞相董言,,其政敵私下里都罵其為“奸相”,,而凜風(fēng)夜樓的后臺乃是當(dāng)今副相劉貴清。
董劉兩黨之爭源于當(dāng)今大皇子李建元與二皇子李建宇的太子位之爭,。
當(dāng)今圣上李雪庭年近半百,,但仍未確立儲位之人。
因此,,劉貴清一黨便極力擁護(hù)大皇子李建元,,而董言一黨便擁立李雪庭更偏愛的二皇子李建宇。
兩黨相爭多年,,其實(shí)劉貴清一黨處處落于下風(fēng),。
傅瀟道:“你身在江湖,或許不知十三日前刑部尚書喬志病故,?!?p> “病故?”
夏逸挑眉道:“你懷疑是董言下的手?”
傅瀟嘆道:“喬志是劉副相一派,,而董劉兩黨之爭大可涉及太子儲位誰屬,,小可細(xì)至民間瑣事。
柳大人暗查董言已久,,此次名為調(diào)解凜風(fēng)夜樓與聚雄幫爭斗,,其實(shí)令我暗中調(diào)查聚雄幫與董言之間的爛賬?!?p> 夏逸又提起酒壺喝了一口,,道:“小時候我就和你說過,他日若是加入六扇門,,日后必然涉及朝政,,則步步如履薄冰,實(shí)非明智之舉,,還不如似我漂泊于江湖,樂得清閑,?!?p> 傅瀟不語,只是冷冷掃了夏逸一眼,。
夏逸卻似毫不在意,,笑道:“難得我們師兄弟能見得一面,我請你去喝一杯,?!?p> 傅瀟依然不答,又是哼了一聲,。
夏逸道:“你大可放心,,恐怕六扇門養(yǎng)的獵犬都知道你有個混黑道的師弟。
可你一直履破案件,,又得柳大人賞識,,何人膽敢詬病,?”
說著,,他已走在前頭引路,長聲道:“就去須盡歡如何,?
我上次去喝酒,,花魁要我下次帶你一起去,人家如煙姑娘可是還想與你吟詩作對,?!?p> “你……”
傅瀟嘆了口氣,卻還是跟上了夏逸的步伐。
須盡歡,。
作為凜風(fēng)夜樓地盤上排在首席的風(fēng)月之地,,其中艷名可謂遠(yuǎn)揚(yáng)至外。
在京中,,聚雄幫旗下的百花苑可謂美人眾多,,但論姿色最佳,第一當(dāng)屬須盡歡,。
此刻,,傅瀟與夏逸正立在須盡歡門前的街道上。
“師兄,,今日我為你包場,,你要多少個都不打緊?!?p> 只聽夏逸大笑一聲,,傅瀟也跟著笑道:“想來你最近在賭坊賺了不少銀子!放心,,我絕對讓師弟大方一番,!”
然而,這兩人嘴上說的厲害,,其實(shí)都不是熱衷于去風(fēng)月之地專做那床榻上的風(fēng)月之事的人,。
傅瀟平日里公務(wù)纏身,難得走一趟青樓,,也多是與那些有才有藝的藝妓吟詩對酒,,說些風(fēng)趣事兒來舒緩壓力,少行那魚水之樂,。
只因他欣賞有才學(xué)的女子,,而在那些時常光顧青樓的風(fēng)流雅客眼中,傅瀟無疑是個不懂春宵寶貴的呆子,。
夏逸則更簡單一些,。
他是一個酒鬼,最喜歡的事當(dāng)然是喝酒,。
他喜歡喝不同的酒,,也喜歡在不同的地方喝酒,所以他去青樓多是為了找人陪他買醉,。
在那些風(fēng)流雅客眼中,,夏逸無疑是個不解風(fēng)情的傻子。
就在這一呆一傻言辭交鋒之際,,忽聽一聲刺耳的馬鳴遙遙傳來,!
側(cè)目望去,,只見遠(yuǎn)處竟有一匹正在奔馳的大黑馬,奮力拉著一輛馬車飛馳而來——更準(zhǔn)確的說,,是這匹黑馬分明已處在癲狂之狀,,仿佛燃燒生命般地猛沖而來!
路邊的行人哪敢停留,,連忙紛紛避至街道兩邊,,至于那些地?cái)傂∝湼沁B貨物也顧不得就逃開了。
傅瀟與夏逸何等眼力,,一眼便瞧見那馬臀上插著一枝箭——原來這便是黑馬受驚的原因,。
但更令人吃驚的還在后頭——這輛馬車并非沒有御馬的車夫,而是那車夫已被一箭釘死在車轅上,!
車廂兩側(cè)又分明插著數(shù)枝箭,,倒是沒有穿廂而入。
——再讓這黑馬跑下去,,必生大亂,。
傅瀟心念一生,即刻縱身飛起,,已躍至黑馬背上,,橫掌削斷大半露在馬臀外的箭枝,再返身騎上馬背,,狠狠勒住韁繩。
同一時刻,,夏逸已翻到黑馬跟前,,催起內(nèi)力,重重一拳擊在馬頸,,另一只手則按住馬胸,。
兩人一同發(fā)力,硬生生將這匹發(fā)瘋的黑馬停止沖勢,!
馬車驟停,,一個身影便止不住身形,從廂內(nèi)摔倒出來,。
傅瀟見狀又是一躍,,將那身影穩(wěn)穩(wěn)接在懷中,隨即飄然落地,。
他視線一沉,,卻見懷中靜躺著一個少女,看約莫十七八歲,,身著一襲淺紅輕衣,。
此時,少女雙目緊閉,面色慘白,,顯然已是陷入昏厥,。
夏逸雖是立于傅瀟身后,卻不難看清這少女的面容,。
他倒是識字,,卻也說不出幾句詩詞,所以他全然不知如何形容這少女脫塵的美貌,。
可他同樣不知道自己那飽讀詩書的師兄,,此時也被這少女的美貌驚到無以言表。
如此美人,,師兄弟二人都是第一次見到,。
醒過神后,夏逸不由問道:“這姑娘……是何人,?”
傅瀟看了眼馬車上的官徽,,又再次看向少女的容貌,面色陰沉道:“倘若我沒有猜錯,,這位姑娘便是禮部尚書徐真的千金徐舒舒,。”
“她就是徐舒舒,?”
夏逸倒是聽過此女的傳聞,。
據(jù)說徐舒舒有著京城第一美人之稱,乃是禮部尚書徐真多年前收養(yǎng)的義女,。
徐真年近半百,,膝下無子無女,想來老來無人送終,,心中自然凄涼,。
十七年前的一個冬日,徐真巧在街上撿到一個被人遺棄的棄嬰,,惻隱之下便帶回了家中撫養(yǎng)收做丫鬟——她就是徐舒舒,。
待徐舒舒長到十歲時,徐真已看出此女是個美人胚子,,將來必然傾國傾城,,便收作了女兒。
徐真料想自己畢竟也是一個尚書,,女兒也有傾城傾國之姿——數(shù)載后,,將其嫁入權(quán)貴王侯之家亦非不可能之事。
是以,,在認(rèn)了徐舒舒為義女之后的七年中,,徐真確是對徐舒舒寵愛備至,。
徐舒舒平日里少有外出,但有幸見過她的人都說她是畢生難見之美人,,那京城第一美人之稱也是由此而來,。
只不過,徐舒舒今日難得出一次尚書府,,卻橫遭異變,,好在有驚無險,此刻只是嚇昏了過去,。
傅瀟暗自想到徐真乃是劉貴清副相一派,,上個月還在早朝之時檢舉董言一黨的許高行事跋扈。
再看那車上的箭枝,,傅瀟冷冷道:“天子腳下,,膽敢如此堂而皇之地謀殺官僚子女,真是既勇又蠢,!許高此舉,,想來是瞞著董言做的!”
“師弟,,看來今日是喝不成酒了,。”
傅瀟將徐舒舒重新置回馬車廂內(nèi),,自己則做起了車夫,,驅(qū)馬而去:“我先去報案,再送徐姑娘回府,?!?p> 夏逸知道傅瀟又要多調(diào)查一件“尚書千金謀殺案”,心中不由感慨他初至京城時遇到的貴人是凜風(fēng)夜樓的樓主金璐輝,,而不是六扇門的總指揮柳清風(fēng)。
然而,,即便這性情相反的兩人相遇,,“神捕”柳清風(fēng)也不會成為夏逸的貴人,夏逸這無所事事之徒也入不得柳大人的眼,。
酒雖然喝不成了,,但夏逸按了按將空的酒壺,還是獨(dú)自走進(jìn)了須盡歡,。
人生得意須盡歡,。
入樓,自須盡歡,,自當(dāng)?shù)靡狻?p> 一入須盡歡,,便是淡淡的酒香與迷人的胭脂味兒,。
“喲!夏長老,,今兒照舊,?”
見到夏逸到來,小二即刻笑臉相迎,,那笑容竟比屋外的陽光還要燦爛:“先來三壇子,?”
夏逸將酒壺塞在小二手上,道:“給我滿上,,再找一個清凈位置,。”
“好嘞,!小的這就去,!”
“喲!夏長老,!”
小二方才退下,,又見一女自樓梯上快步而來。
此女雖然上了年紀(jì),,卻是風(fēng)韻猶存,,捉著夏逸的臂膀便撒起歡來:“好久不見啦,什么風(fēng)把您給吹來了,?”
此呼一出,,立馬又圍上了數(shù)個女子,七嘴八舌地問候起夏逸,。
“夏長老,,今天又來拼酒呀?”
“夏長老,,副樓主好久沒來找我了,,你在他面前多提提人家吶!”
“夏大哥,,今日還玩牌九么,?”
夏逸只覺得一個頭兩個大,一邊在眾女的拉扯中走上二樓一間靜座,,一邊和藹笑道:“不喝酒不喝酒……楊叔最近忙很……忙著娶第三房妾……這兩天輸多了,,賭不起……”
打發(fā)走一干人后,夏逸終于長吁一口氣,,取出傅瀟先后給他的兩封信箋,,拆開后倚座細(xì)讀。
那第一封信箋的內(nèi)容自然是那份藥材清單,,而第二封信箋則是傅瀟昨夜抄錄的某案之卷宗,,其中記述的是昨日在城南大運(yùn)河撈起的西域商賈之案,。
卷宗中有記述兩名西域商賈在十二日前一同入京,并在屬于凜風(fēng)夜樓地頭上的一處集市租店售賣商品,。
在十日前的傍晚,,其中一名商販離開二人共同租下的商鋪后,獨(dú)自前往須盡歡喝花酒,。
據(jù)集市上其他商販說,,在這商販離開商鋪后過了約一盞茶的時間,留在鋪?zhàn)永镎湛瓷獾纳特溂词潜景傅乃勒?,便被來歷不明的數(shù)人請走,。
關(guān)于這一點(diǎn),信紙上倒有明確記載當(dāng)時帶走那商販的是六個人,。
據(jù)說這六人與死者攀談一番之后,,當(dāng)即買下鋪?zhàn)永锏氖畞砑u品,而死者則是鎖上商鋪,,與這一伙神秘人一同離去,。
當(dāng)夜,另一名前往須盡歡的西域商販恰好留宿于須盡歡,,所以不知此情,。
可是,當(dāng)他第二日前往集市開門,,再到夜晚鎖鋪為止,,依然沒有等到同伴歸來。
心存疑惑之下,,他詢問起同在集市經(jīng)商的兩家店鋪,,因此得知自己在昨夜離開后發(fā)生之事。
這名西域商販心中雖有疑慮,,但并未思考太多,。
只不過,直到第三日正午之時,,死者還是未見蹤影,。
于是,這名西域商販終于忍不住報了官,。
是以,此案正是從八日前開始調(diào)查至今,,尚未偵破,。
直到昨日,幾名捕快在打撈運(yùn)河上的浮尸時,,碰巧發(fā)現(xiàn)了那失蹤的西域商販的尸體,,看到死者被折頸的死狀以及被塞滿石塊的麻袋,,此案的定義才從人口失蹤變?yōu)樾钜庵\殺。
經(jīng)仵作判斷,,死者的死亡時間便是死者失蹤的當(dāng)夜,。
負(fù)責(zé)調(diào)查此案的王佳杰,一邊尋找死者生前最后接觸過的六個神秘人,,一邊通要求報案的西域商販列出一份此次他們從西域帶來的商品,。
令人目光一跳之處,在于死者失蹤之夜所賣出去的商品一列——那六個神秘人合計(jì)買去的十二件商品之內(nèi),,其中一件居然是合陰草,!
夏逸微微低首,眼神卻忽然明亮了幾分,。
就在這時,,只聽屋門“吱呀”一聲響,隨見一名夫人笑顏入室,。
“夏兄弟怎么一個人悶悶于此,?”
作為須盡歡的主事人,霍水琳聽得夏逸來訪,,果然親自前來接待,。
看著夏逸那雙緊蹙的眉毛,霍水琳笑吟吟道:“看你心事重重,,不如說給姐姐聽聽,?”
說著,已隔著一張方桌將夏逸那已重新灌滿酒的酒壺拋向夏逸,。
夏逸一手接住飛來一壺,,這動作仿佛已做了成百上千遍,也跟著笑道:“不瞞霍大姐,,兄弟這兩日一直心中有惑,。
如今倒是思考出些許眉目,卻跳入了另一個疑惑中,,故而心中煩躁,。”
霍水琳道:“夏兄弟這兩日來一直為樓主四處奔波,,想必是身懷機(jī)密任務(wù),,定然辛苦極了。
不過兄弟心中既有不快,,何不與姐姐說說,?”
夏逸道:“既是機(jī)密任務(wù),又豈可輕談,?”
霍水琳道:“話是如此,,不過姐姐我又不是外人,,之前連金二哥都在你這兒吃了閉門羹,回去后他可沒少在下屬面前說你不識好歹,?!?p> 夏逸笑道:“不談這些事,我心中不快,,自是來花錢買醉的,!
前幾次說要灌倒我的幾位妹妹何在?霍大姐還不叫她們出來領(lǐng)罰酒,!”
霍水琳笑了幾聲,,走到門外拍掌道:“姑娘們,干活了,!灌倒夏爺?shù)闹刂赜匈p,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