退婚(5)
或許就是因為身份不高,,到現(xiàn)在孟家對她的態(tài)度都還模棱兩可,一直吊著沒個準(zhǔn)信,,要是這次宴會上華文哥哥看上了那宮家大小姐,,只怕就麻煩了。
朱鈺暗暗摸向她還平坦的肚子,,心中糾結(jié),。
華文哥哥才名出眾,不是那等子沽名釣譽之徒,,她信他會負責(zé),,所以她才執(zhí)意留下這個孩子,可是凡事都有萬一,,萬一華文哥哥就是看上了那宮家大小姐呢,?即便看不上那宮家大小姐,那宴會上必然貴女如云,,要是華文哥哥在宴上注意到了其他女子,,對她來說,都不是什么好事,。
他們已有夫妻之實,,又有了孩子,要是出了什么意外,,有人橫插一腳,,后果不堪設(shè)想。
宮長訣看著朱鈺若有所思的樣子,,刻意裝作疑惑道,,
“不知朱小姐為何事煩心?”
朱鈺看向?qū)m長訣,對了,,眼前這人能參加申小姐的聚會,,定然是朝臣之女或是勛爵人家。
朱鈺心中暗嘆,,還好自己方才那巴掌沒有打下去,,方才見這女子穿得簡單,還以為她是什么小門小戶的商戶之女,,沒什么惹不起的,,沒想到竟是個有身份的,既然這女子說要同她結(jié)交,,不如借她的手,,說不定能讓自己有機會參加這聚會。
朱鈺道,,
“這宴會我自然是想?yún)⒓?,可是我沒有請?zhí)恢撊绾问呛??!?p> 宮長訣聞言,笑道,,
“這有何難,正巧我這請?zhí)麕г诹松砩?,此廂便給你罷了,,我與申小姐素來交好,沒有請?zhí)部扇雰?nèi),,這請?zhí)麑ξ襾碚f倒不算什么非有不可的物事,。”
朱鈺眼中一亮,,果然,,眼前女子不是普通人家,能與申小姐交好到不用請貼也能入內(nèi)的地步,,是不是代表著,,眼前這女子也是身份卓越到可比擬丞相之女的地步,那這般,,若是她能與眼前女子交好,,定能在貴女圈子里有一席之地,孟家是不是也不會那么排斥她,,覺得她身份低微了,?
梳妗將請柬遞給宮長訣,宮長訣遞到朱鈺面前。
朱鈺忙道,,
“這怎么好意思,。”
手卻已接過宮長訣遞過來的帖子,。
宮長訣只是輕笑,,孟華文的眼光不過如此,眼前這女子吃相實在難看,。
可前世,,就是因為眼前這淺薄的女子,她自怨自艾,,萎靡不振,。
不,如今不是前世,,她也不是那個脆弱得不堪一擊的宮長訣了,。
朱鈺道,
“不知姐姐是哪家府上的小姐,?!?p> 宮長訣看向梳妗,梳妗忙道,,
“我家小姐是三公之女,。”
朱鈺聞言大喜,,三公謂之丞相,,太尉,御史大夫,,既然眼前這人不是丞相府的申小姐,,脾性又如此淡然溫柔,定然不是將門太尉府上的宮家小姐,,當(dāng)是御史大夫家的小姐,。
而御史左家的女兒只有御史大夫的孫女左窈青一人,眼前的應(yīng)是御史大夫的孫女左窈青無疑,。
朱鈺道,,
“原來姐姐是左家的長孫女,之前便素有聽聞姐姐才貌出眾,,如今一見,,果是不同凡響,確有左大夫的風(fēng)骨,?!?p> 梳妗在宮長訣身后噗嗤一聲笑出來,。
宮長訣道,
“朱小姐,,失禮,,我這婢女生性頑虐,不通禮數(shù),,叫朱小姐見笑了,。此廂我亦還有事情要辦,先不陪朱小姐了,?!?p> 朱鈺忙道,
“在宴上定要再見姐姐,,姐姐慢走,。”
宮長訣笑著道是,,她轉(zhuǎn)身后,,面上笑容盡散。
梳妗跟在身后,,遞給宮長訣錐帽,,
“小姐,這樣真的行得通嗎,?”
宮長訣抬步出了釵夢閣,,
“他二人暗有糾葛,只要有這一引,,兩人定然入套,。”
“你可看著了,,她如今以為我是窈青,所以轉(zhuǎn)換面孔,,急急地要攀上我,,宴會上必定要與我交談的?!?p> 梳妗點頭,,
“小姐,咱們回去嗎,?”
宮長訣搖搖頭,,
“你跟我來?!?p> 兩人走到了長巷子,,里面走出一群孩子,,高聲唱著歌謠,
“宮內(nèi)是君,,宮外是王,,楊花落盡宮中墻。楊花落,,宮柳揚,,凱旋歸來宮家郎?!?p> 梳妗聽著孩子們的聲音,,笑道,
“小姐,,是百姓們編來贊頌宮家功勛的歌謠呢,。”
宮長訣聽著歌謠,,只覺得心發(fā)慌,,如墜冰窖,她啟唇道,,
“梳妗,,你聽見他們在唱什么了嗎?”
宮長訣的聲音微微顫抖著,。
梳妗笑著,,轉(zhuǎn)過頭來看宮長訣,卻見她面色蒼白,,梳妗驚道,,
“小姐,您怎么了,?怎的面色這么白,?”
宮長訣顫抖著聲音道,
“你聽見這些孩子們唱什么了嗎,?楊花落盡宮中墻,,你聽,這是在贊頌宮家嗎,?”
宮長訣握著梳妗的手,,她指尖冰冷,
“天家姓楊,,誰人敢叫楊花落,,誰人敢承楊花落,是宮中墻,,該是宮中墻嗎,?”
梳妗聞言細思,,面色大變,梳妗抬頭對上宮長訣的視線,,二人眸中皆是震驚恐懼,。
宮內(nèi)是君,宮外是王,,
宮內(nèi)的是君主,,宮外的王又是誰?
這一個宮字,,到底是在說誰,,是否更有含義是,
宮,,內(nèi)是君,,宮,外是王
宮家在大周之內(nèi)是君主,,宮家在大周之外是王,。
楊花落盡宮中墻。
楊花落,,宮柳揚,,這又是借這兩個姓氏在擬喻什么?
楊花謝去,,死在宮墻之內(nèi),,取而代之的是宮柳。
這一個宮字,,是在指誰,?
是否有更深的含義。
那歸來的宮家郎,,斬殺的到底是賊寇還是君王,?
宮家郎斬殺的是否是那楊花,于是楊花死在了宮墻之下,,擬喻的是楊姓之人死在宮姓之人手下,。
梳妗握緊了宮長訣的手,
“小姐,,怎么會這樣,?”
宮長訣道,,
“我也不知道,,咱們把那些孩子叫過來吧?!?p> 梳妗忙上前將孩子們叫住,,梳妗拿出錢袋,,遠處正響起糖葫蘆的叫賣聲。
孩子們聞言,,紛紛咽了咽唾沫,。
梳妗掂了掂手里的錢袋,
“想吃糖葫蘆嗎,?”
孩子們紛紛道,,
“想!”
梳妗道,,
“要是想吃糖葫蘆,,就得答應(yīng)姐姐一件事情,只要答應(yīng)了這件事,,姐姐就請你們吃糖葫蘆,,而且只要見我一次,我就會請你們吃一次,?!?p> 孩子們爭先恐后答道,
“好,!”
“答應(yīng),!”
“答應(yīng)!”
梳妗道,,
“剛剛你們唱的是什么歌,?”
孩子們嘰嘰喳喳地道,
“是嘆王令,!”
“嘆王令,!”
梳妗點點頭,
“答應(yīng)我,,往后這首嘆王令再也不準(zhǔn)唱了好嗎,?”
“為什么?”
“為什么???”
梳妗剛想開口,便聽宮長訣笑道,,
“因為姐姐有更好聽的歌謠,。”
梳妗看向?qū)m長訣,,她面上的笑容似掛著的一般,,面色蒼白著,如此一笑更是孱弱,。
宮長訣蹲下身子,,
“姐姐有更好聽的歌謠,,你們想不想學(xué)?”
“想,!”
“想,!”
宮長訣點點頭,拍著掌唱起來,,
“楊花繁茂宮墻長,,宮柳巍守楊花安,俯首稱臣宮墻柳,,忠心為國安大周,。”
梳妗聽著宮長訣的歌聲,,她輕而朦朧的煙嗓如一注風(fēng)沙,,隨最后一個字消逝在風(fēng)中。
梳妗忙道,,
“誰記住了,?”
一個男孩忙高舉起手,
“我,!”
“還有我,!”
宮長訣道,
“那唱一遍給姐姐聽好不好,,唱完了姐姐就請你們吃糖葫蘆,。”
“好,!”
孩子們拍著掌,,唱道,
“楊花繁茂宮墻長,,
宮柳巍守楊花安,,
俯首稱臣宮墻柳,
忠心為國安大周,?!?p> 宮長訣摸著其中一個小女孩的頭,笑道,,
“唱得很好,。”
梳妗叫住賣糖葫蘆的,,將糖葫蘆全都買了下來,,分給孩子們。
梳妗道,
“往后不唱嘆王令,,就唱這首歌好嗎?”
“好,!”
小女孩兒扯著宮長訣的裙子,,
“姐姐,那這首歌叫什么名字,?”
宮長訣凝眸,,思慮片刻,緩緩摸著小女孩的頭發(fā),,
“這首歌,,叫忠義謠?!?p> 宮長訣眼前兀地重現(xiàn)那陰暗的牢獄,,滿地的血跡,刺耳的尖叫聲,。
忠義,,宮家只對百姓忠義。
唯有山河百姓,,萬物生靈才值得宮家對其忠義,。
而過河拆橋,鳥盡弓藏的天家不值得,。
但為了保全宮家,,如嘆王令一類會引起君王忌憚的物事,決不能再出現(xiàn),。
嘆王令,,無論其嘆的是高高在上的君王,還是沙場稱霸的戰(zhàn)王,。這首歌,,都決不能再現(xiàn)。
上輩子百姓被天家嫁禍所蒙蔽,,以為宮家是那背信棄義之人,,殊不知,背信棄義的是天家,,是那高高在上,,看似干干凈凈的天家。
自大周建朝時,,宮家便承載著護國的命運,,代代為將,可是,如今,,坐享其成的皇帝反而不信了為大周生死相搏的宮家,。
高坐在龍椅上的皇帝根本就沒有上過戰(zhàn)場,他不知道沙場上生死相搏是一樣怎樣需要膽量和勇氣的事情,。
宮家若是要這大權(quán),,在建朝之始便可直接篡位,這楊家的皇位來得也沒有多干凈,,縱使宮家奪權(quán),,對百姓來說也根本沒有區(qū)別。
宮家浴血沙場,,保家衛(wèi)國,,十位先祖中九位都是死在沙場之上,忠心耿耿日月可鑒,。
可就是這樣的宮家,,最后竟被冠一個通敵叛國的罪名,合族覆滅,,這何其可笑,,何其荒謬。
宮家通敵叛國,,那宮家為何還前仆后繼地死在沙場之上,,難道宮家之人就真的如此愚不可及嗎?
宮長訣將手從小姑娘頭上移開,,梳妗遞過來一串糖葫蘆,,宮長訣笑著道,
“小姑娘,,給你,。”
小女孩笑了,,接過糖葫蘆,,
“謝謝姐姐?!?p> 宮長訣點點頭,,
“去吧?!?p> 她抬頭看著天,,天上的云收抱扶搖,卷起展開,,隨風(fēng)而動,。
前世她未曾對這些歌謠細思,直到宮家被抄家,一條條罪狀被列出,,她方知,,原來民間那些贊頌的歌謠也可以成為一把利刃,狠狠地扎向?qū)m家的心窩,。
她此遭阻止了這些歌謠的傳揚,,是否能助宮家避免些災(zāi)難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