百年將軍府巍峨雄偉,夜里長燈如晝,,在這個月明星稀的夜里,,顯得格外的寂靜。
柳樞難得的帶著幾分急躁一路穿過亭廊,,直奔向惠風院——那是柳棉住的院子,盡管每年他難得在這里住上幾日。不過,,挑剔的柳棉生生的將惠風院改成了江南婉約的風格,與威嚴的將軍府格格不入,,柳子緒難得的默許了,,那一年,正是柳棉從軍的第一年,。
柳樞進了院內(nèi),,徑直向西南而去,那里,,被柳綿獨辟蹊徑改成了練劍之地,,其中建了一座飛檐涼亭,四周種了幾株高大的木蘭,,此處,,也稱作“木蘭亭”。今年的木蘭花,,比往年盛開得早些,,大朵大朵木蘭花傲立枝頭,潔白如玉,,翩躚若舞,。柳綿正持了若離劍,揮灑自由,。
若離劍刃如寒霜,,柳綿的劍式亦來如雷霆收震怒,罷如江海凝清光,,驚得枝頭木蘭顫顫巍巍搖搖欲墜,。一人一劍,宛如游龍驚鳳,,幾分憤恨之意,,終于將木蘭花瓣驚得片片飛落,。
柳樞靜靜看著落英繽紛里長身玉立的少年,微微有些出神,。
少頃,,柳綿心緒漸寧,緩緩收劍,,長吁一口氣,,轉身見長兄正出神的看著自己,便微微一笑:“大哥,,我這套家傳劍法,,可有長進?”
柳樞回神,,眸子里慢慢浮出笑意來:“四弟的劍法,,我已不敢再做評論,雖然稱不上登峰造極,,卻也為時不遠了,,假以時日,我便望塵莫及了,。”
柳綿已懶懶倚在亭中的長椅上,,敞開衣襟,,也不客套謙虛,招呼柳樞:“大哥,,過來坐一坐,。”
柳樞走過來,,順手拿走粘在他發(fā)尾的一片木蘭花瓣,,語氣難得的溫和:“心情可舒暢些了?”
柳綿低頭把玩著若離劍,,此時,,他想起了青鸞的若即劍來,不由嘴角微微上揚:“大哥,,無妨,,習以為常了?!?p> 柳樞不善言辭,,此時卻是極為耐心的娓娓道:“四弟,父親素來嚴厲,,無論是對我,,對三弟,,還是你,都是如此,,你不必太在意,,不可苦了自己?!?p> 柳綿冷冷一笑:“他是父,,我是子,我能在意什么,?對,,這二十余年來,他一貫如此,,我又何必在意,?”
柳樞微微一笑:“君子不怨天,不尤人,,棉弟聰明,,做得很好。父親乃一家之主,,又掌朝中要務,,責任重大,若無威嚴,,怎可服眾,?以后,遇到何事,,先與我說說,,可好?”
柳棉此時面色已恢復如初,,聽見他這番細致入微的話,,心里一暖:“長兄待我,如此親厚,,我自會聽從,。”
柳樞怕他著涼,,伸手整理了一下他敞開的衣襟,,道:“夜晚天涼,衣服穿好,,莫要著了風寒,。”
柳樞做事一絲不茍,衣服更是穿得端端正正,,柳棉卻隨意散漫,,見此,嚴肅的柳樞倒是責備得少,,關愛得多,,柳棉也習以為常了,在他心里,,長兄如父,,大抵便是如此了。此時,,他任由長兄擺弄,,桃花眼笑瞇瞇,語氣帶了幾分孩子氣:“大哥在,,不會著涼,。”
柳樞微微一頓,,他明顯感覺到自己的臉上一熱,,心底也慢慢熱了,道:“四弟出生時,,是在冬天,,你躺在毛絨絨的襁褓里,粉雕玉琢很是可愛,,父親抱著你,,我與母親一起過來看你,看見你第一眼,,我便覺得,綿弟是這世上,,最漂亮的孩子,。“
柳綿夸張的張了張嘴:“大哥為何說起幼時之事,?”
柳樞不理他,,依舊緩緩道:“后來,綿弟慢慢長大了,,除了音夫人,,你便只會粘著我,纏著我買糖葫蘆吃,,跟在我身后拿著跟你身高差不錯的劍,,要我教你練劍。”
柳綿想了想,,邪邪笑道:“大哥,,我是慫恿你從后門偷溜出府幫我買糖葫蘆吧?母親發(fā)現(xiàn)了,,雷霆大怒,,罰我跟大哥都不讓吃飯。如此算來,,是我連累了大哥,。”
柳樞臉色有些凝重,,語氣依舊方方正正:“不曾連累,,若是沒有四弟,我這一生,,恐怕沒有這么快活,。”
柳棉道:“大哥說笑了,,如今想來,,我對大哥確實過份了些?!?p> 柳樞搖搖頭,,道:“猶記得四弟五歲那年,我練劍錯了一個招式,,被父親責罰,,跪于祠堂,母親向父親求情,,也被父親責備,,不敢再言。入夜,,我獨自跪在祠堂,,又冷又餓,正在難熬之時,,四弟偷偷從側門進來,,揣著滿懷的糕餅,對我說:大哥哥,,你餓了吧,,來吃點糕餅。那幾塊糕餅,,已經(jīng)粘乎乎的粘在衣襟之上,,慘不忍睹,然而,那卻是我這一生,,吃過最美味的食物,。”
他嚴肅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,,即使說到“美味”時,,也沒有半分動容。這是自幼就養(yǎng)成的習慣,,他是長子,,柳子緒嚴厲,駱芙亦嚴苛,,從小便按世子的標準來要求他,,其實,他的童年,,遠比柳棉要乏味得多,。
柳棉覺得甚是有趣,笑而問道:“大哥,,你可知道,,我最感興趣之事是什么嗎?”
柳樞不解:“四弟說的,,是……”
“我最感興趣之事,,便是逗素來嚴謹之人,當然,,父親也嚴謹,,卻是老氣橫秋,倚老賣老端著架子,,未免失了幾分趣味,,最合適宜的,便是大哥了,?!?p> 柳樞哭笑不得,終是語氣柔和道:“四弟高興,,我這一生,便無遺憾,?!?p> 柳棉嘴角微微上揚,桃花眼里盈盈笑意呼之欲出,。他想起了另外一個他喜歡挑逗之人-----青鸞,,那個清冷得不識人間煙火,不惹紅塵喧鬧的女子。此時,,她應該讀完了他叫柳條兒送去的信函,,明日的諸多事宜,他像行軍作戰(zhàn)一樣,,寫下了詳細的計劃部署——當然,,他敢跟父親說無需幫助,便是想著借青鸞之力,。他素來喜歡獨來獨往,,唯身邊親近之人,必不會相求,。他的潛意識里,,青鸞早已不是外人,需要她相助之處,,他便毫不客氣的開口了,,他也相信,青鸞不會拒絕,。信函的結尾,,他附了兩句詩,算是對青鸞當日南橋鎮(zhèn)分別詩的回贈:蓁蓁桃木猶未開,,綿綿柳絮已飛揚,。隨信,他亦送去了一顆玉珠,,那是顏泓音當年柳給他的,,共是一對,他自己隨身佩戴了一顆,,另一顆,,一直擱在書房,幾次相見,,他見青鸞都配了玉飾,,想來,是極其喜歡玉的,,這樣,,不知算不順投其所好?
他能想像,,青鸞看見結尾的兩句詩時,,白皙的臉龐必會飛上兩團紅暈,仿若施了胭脂一般艷麗,。他不由得再次揚起唇角,,艷艷桃花眼里,,流露前往未有的莫名的光彩。
柳樞看得有些癡了,,堪堪止住想要撫一撫他的臉的念頭:四弟,,你能如此開懷,即使萬劫不復,,我也心甘情愿,。